简论量刑观的法治实践

武汉大学法学院博士生 叶圣彬 

 

实现“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”的目标，既需要法官在司法案件中传递公平正义，也需要人民群众善于感受公平正义。就刑事案件而言，传递公平正义需要法官做到个案量刑适当，感受公平正义则需要人民群众具有感受能力；不论是“传递”公平正义，还是“感受”公平正义，量刑观都具有重要的法治价值。

 

一、量刑观的实践特征

 

量刑观，是法官在刑事审判活动中秉持的立场、观点、态度，也包括法官在刑事审判活动中对自身地位和作用的恰当定位，其特征有三：一是经验性，即量刑观是法官对案件客观情况的反映，是刑事审判实践的产物，也包括承继先前的和同行的刑事审判实践经验，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经验积累。二是渐进性，即量刑观产生于刑事审判实践，是在刑事审判实践中逐渐形成的，表现为法官对各式各样、林林总总的刑事案件形成的看法和观点，并且伴随实践不断地深化，久而久之，从刑事审判的表象中发现并深化对刑事审判规律的认识，形成量刑观，调整量刑观，完善量刑观。三是依附性，即法官的量刑观与法官的经历、阅历、学历、知识结构、家庭背景等个体因素具有密切的关系，这些个体因素在法官的量刑观上打下深深的烙印，并体现在刑事审判的裁量中。量刑观影响法官对法律事实的判断，影响法官对法律规范的寻找、发现和适用，影响法官对犯罪的社会危害性和行为人身危险性的评价，因而，最终影响刑事裁判的决定。法官要做到量刑适当，必须树立科学的量刑观。

 

二、量刑观的实践价值

 

实现量刑适当需要科学的量刑观。法官的量刑思维，受其量刑观的左右，并体现在刑事审判的量刑活动之中。如果法官们的量刑观不统一，无疑会体现在量刑裁判结果的不统一上。如在一起遗弃案件中，由于法官的量刑观不同，合议庭成员中，有的法官认为被告人虽有不尽赡养义务的行为，但尚未造成人员伤亡的危害后果，情节轻微，不应构成犯罪；有的法官认为，被告人有经济能力而拒绝抚养，情节恶劣，其行为已经构成遗弃罪，主张判处缓刑以观效果，并督促被告人在缓刑考验期内承担起赡养母亲的责任。又如，在一起故意杀人案件中，一审、二审的合议庭和审委会成员都有意见分歧，有法官认为本案并非罪行特别严重，被告人罪不至死，根据“少杀”“慎杀”的刑事政策，主张判处死缓；有法官认为犯罪嫌疑人动机卑鄙，手段残忍，后果极其严重，当地民愤极大，主张判处死刑立即执行。最终被核准死刑，立即执行。上述两例，法官不同的见解是基于相同案件的客观犯罪事实，其深刻原因在于法官秉持不同的量刑观。

 

认同量刑适当需要一致的量刑观。刑事审判实践中，同一案件的量刑结果有时出现“翻烧饼”的情况，如二审改判一审的裁判结果，再审否定二审的裁判结果并回复到一审的裁判结果。这类判决，不同合议庭对犯罪事实认定并无大的不同，甚至高度一致，然而，由于法官的量刑观不同（或还有其他因素），而出现不同的裁判结果。如果法官的量刑观一致，在对犯罪事实无异议的情况下，二审法官认同一审的量刑结果的概率将会提高。

 

传递和感受公平正义需要一致的量刑观。要让人民群众感受到公平正义，除司法公开、阳光司法外，至少还需要做两方面的努力：一是法官努力做到量刑适当（如上所述），以量刑适当确保并体现量刑公平正义，以个案的公平正义积累社会的公平正义；二是人民群众从量刑结果中能感受到公平正义，这时，人民群众的感受能力极为重要！传递和感受公平正义，都需要对量刑观有基本共识，没有共识的量刑观很难有共同的立场，很难有共同的感受。

 

三、量刑观的实践困惑

 

当前，在一些地区对量刑观缺少共识具有普遍性，其深刻的根源主要有：一是传统观念的惯性。历史上，同态复仇、等量报应、杀人者死、以命抵命，是公众朴素情感形成的普遍观念，认为依据确定的法定刑惩罚犯罪而无例外可言。二是立法规范的诱导。在现行刑法典中，虽然绝对确定法定刑的规定极其少，但相对确定法定刑的规定大量存在，如数额犯的数额与法定刑、情节犯的情节与法定刑，在刑法典中都有明确的对应关系，这种对应关系给公众的印象是：法官量刑就是对号入座。似乎法官量刑只考虑犯罪数额、犯罪情节，不考虑其他因素，与法官的量刑观无涉，以致量刑观长期缺失。三是规范量刑的要求。最高人民法院推行量刑规范化，将四步量刑各步骤均予以量化，各量化指标在量刑步骤中实现加减乘除的混合运算，得到量刑结果。在量刑结果中，公众在刑事判决书中看到的是案件的事实情节，并没有看见法官的量刑观，有时只能推测法官的量刑观，长期如此，以致难以形成共同的量刑观。事实上，量刑规范化明确赋予法官自由裁量权掌握在20%的幅度内，这是否体现法官的量刑观？笔者以为是肯定的，只是我们尚未从量刑观的角度去审视，去理解，这需要在实践中积极改善。

 

四、量刑观的实践要求

 

法官的量刑观是人民群众理解量刑适当、并从司法案件中感受公平正义的桥梁。让人民群众在司法案件中理解量刑观，认同量刑观，基于量刑观的共识去看待量刑结果，是人民群众在司法个案中感受到公平正义的必要条件。因此，重视研究并尽快形成统一科学的量刑观，具有重要现实意义，具有公众期盼的公正价值。为此，必须共同努力，做到：

 

重视量刑观的作用。就量刑结果而言，量刑方法公开透明，公众从中明了了“是什么”，量刑观公开透明，公众从中明了了“为什么”，既知其原更进一步知其所以原。公众由了解量刑观到理解量刑观，从而形成共识的量刑观，以共识的量刑观感受公平正义，享受公平正义。

 

重视量刑观的研究。在研究中求同存异，形成共识。不可否认，我们长期重定罪研究而轻量刑研究，近几年重视量刑规范化中的量刑方法，并未重视量刑观的研究。笔者认为，量刑方法固然重要，是对传统“估堆”量刑的改造和革新，但如缺少科学量刑观的指导，或缺少科学量刑观的统一，量刑方法各步骤的操作也会因法官而异，甚至大相径庭，合议庭内部、审判委员会内部成员意见不同的客观情况足以佐证。笔者认为，量刑方法是微观操作，量刑观具有宏观指导的功能，加强量刑观的理论研究，形成科学统一的量刑观，对实现量刑适当，让人民群众感受到公平正义有相当重要的现实意义。

 

重视人民群众的感受能力。人民群众的感受如何，既有人民群众的感受能力问题，也有人民群众的感受立场和秉持什么样的心态去感受的问题。笔者认为，人民群众要感受公平正义，需要换位思考，应当了解、理解并认同法官的量刑观；如果人民群众缺乏对法官量刑观的认同，对量刑结果的认同将会大打折扣，因而对公平正义的感受自然会大打折扣。要让人民群众感受到公平正义，必须让人民群众了解、理解、认同法官的量刑观。

 

重视量刑观的展示。司法公开，旨在破除神秘化，增加透明度，让百姓了解司法、理解司法、尊重司法，以增强司法公信，树立司法权威。树立司法权威，不仅仅要求对司法结果的认同，更要求对量刑观的认同。相反，只有实现量刑观的认同，才能够真正认同司法结果，崇尚司法权威。满足公众知情权，展示科学统一的量刑观，是人民群众从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的必要条件，也是人民群众从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的重要保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