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册里的儿子（小小说）

湖南省株洲市公安局 李倩

 

相册的第一页，是你小时候的照片。

 

百日照，你圆嘟嘟的小脸，不看镜头也不笑。生你的时候难产，我在产房里死去活来4个小时，心里一直念着你要健健康康就好。月子里吵夜，我只能抱着你，一哄就是半宿。好在慢慢地，你也能吃了，长胖了。

 

3岁，你戴着小檐帽，拿着小手枪，一脸神气地敬着礼。玩具枪是你爸用木头做的，你喜欢得不得了，连睡觉都要放在枕头旁边，出门就插在裤腰里，和小伙伴去玩“抓坏蛋”。

 

读小学，入队了，系上红领巾的你，抿着嘴笑。作文写《我的理想》，你说要当兵当警察当英雄，拿枪保卫国家。我问你爸，男娃是不是都这样？他嘿嘿地笑，摸头夸你，说比当爹的有出息。

 

中学毕业照，你站在最后一排。念初中那会，你还是小小的个子，放学路上看见同学被人欺负，你想都没想就冲上去。后来带着一脸青肿回家，我边给你涂药边数落，你却梗着脖子说欺负人就是不对，又说以后想读警校，我还笑你太矮了考不上。谁知道高中你天天跑步，个头真的一下子蹿了起来。

 

这张就是你从警校寄回来的。第一次穿上制服，第一次摸到真枪，你那个开心。我跟你爸说，看我们家崽啊，长成个毛头小伙子了。训练也苦，放假回来，你脚上的扭伤还没好，问你却说没事，警体课考了优，眉头都不带皱一下。

 

这张，是咱家的全家福。你刚参加工作，一身崭新的警服，剪了头发，特别精神。我和你爸换上了最好的衣裳，你站在身后，搭着我们的肩膀，一家人笑得多甜。你总是很忙，没时间回家。年轻人是要好好干，可也别太累着自己啊。

 

这个，哎，是你第一次受表彰，戴着大红花。你爸那阵子逢人就嘚瑟，那个什么什么案，就是我儿子破的。听说当刑警有时候挺危险，爸妈都是普通工人，没别的，就盼着你平安……

 

相册的最后一页，是你的警察证件照。是那么年轻，那么帅。自己家孩子，怎么看都好。

 

儿啊，10年了。我和你爸，头发都白了。

 

第一年，算着日子过，你走了多少天。把相册收起来，又拿出来。盼着你入梦，又怕看到你倒在血泊中的样子。望着空荡荡的房间，总忍不住流泪。

 

家门口的对联，横联原本写着“合家欢乐”，有一天不见了。我知道，是你爸偷偷给换了。

 

局里每年都会来慰问。一次请我们去开会，有对父母说着说着就哭了。他们的大儿子警校毕业后被分到派出所，后来积劳成疾，得病去世了。之后，小儿子又去当了警察，抓捕途中出了车祸……

 

我也陪着抹泪，想起了你说的话——如果个个怕当警察，谁来保护大家？

 

今年，单位领导提前来给你扫墓了，因为还要去殡仪馆，有个同事反扒回来在办公室心脏病突发……这正赶上清明节，当爹妈的得多伤心。

 

再不好过，日子还是要过。我和你爸订了报，没事看看书，瞅瞅电视，去广场遛弯，偶尔和老伙计几个打牌聊天。不用担心我们，两个人做伴，也习惯了。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吧……

 

大家都说你是英雄。但在爸妈眼里，你只是我们的儿子。无论过去多久，你都是我们的儿子。